归影

口是心是 27

      不出意外，黎格已经在宿舍里等她了。

      “你回来啦？”

      伊丽丝点点头：“嗯，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她说着就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涂着粉色甲油的手指看起来嫩的像春日最应被呵护的花芯：“后天就是舞会了，你都准备好了嘛？”

      蓝眸少女抬了抬眉头：“没什么好准备的，如果你是指礼服的话。”

      黎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噗～这就是院花的魅力吗？让我猜猜，是不是有很多男孩子邀请你跳舞呀？”

      “没有很多，可能我看起来不太好说话。”伊丽丝边说边微微朝麦伦可纳的床抬了抬下巴：“麦露呢？”

      “卡罗学姐去找玛洛墨达了，你找她有事么？”

      “没有。”伊丽丝垂了垂胳膊，脸上的余热悄散：“今晚还要跳吗？”

      “不，今晚不跳了。”黎格说，黑色的眸瞳里闪过星群的瞬息：“我们说说话吧～”

      伊丽丝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我有时候挺羡慕那些普通巫师家庭出身的孩子。”

      “怎么？”

      “虽然他们可能在吃穿用度上不如我们，但同样的，也不必沾染纯血圈子里的一些利益交易。”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是呀～”少女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感慨也像是妥协：“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幸运？”

      “我爸爸那天告诉我，让我做好联姻的准备。”

      伊丽丝觉得斯莱特林休息室太闷了，闷得她觉得领结都有些勒。

      “我没有想要踩你伤口的意思！”黎格急忙补充道，“但是我想，呃——你喜欢西里斯·布莱克吗？”

      “不喜欢。”

      伊丽丝没有一点犹豫。

      自从他被家族除名的那一刻，凡尘过往，都成了她人生故事的序章。

      弗林特小姐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摇尾乞怜获取某位异性的关注：这点最基本的自信，哪怕没有这张精致的脸，她骨子里的骄矜也不会让她成为一个“备选”。

      “那我可能比你要幸运一点。”黎格坐在她的床头，胳膊撑在了身后。

      来到桌子前背对着她，泛着热气的红茶从描金的瓷壶嘴里流出，在洁净的杯底烫出一朵花。弗林特小姐脸上不显波澜，不过塞尔温夫妇的教育理念让她忍不住嗤之以鼻。

      “他们说让我多和布莱克二少爷走走——就是雷吉学长。”

      黎格眼中总是盈着一股热情，伊丽丝不由得想起那个红头发的格兰芬多。

      热情的，过分。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蓝色的眸瞳里漫上冰冻咒一样的冷漠，仿佛她刚施了个无杖魔法。

      “因为我正好很喜欢他。”

      沸水迫不及待地缠上指节，惹得人不由惊呼。

      “怎么了？！”黎格站了起来，脸上半是讶色半是担忧：“烫到手了吗？”

      一小块胭脂晕开般的红色像一朵印象派画家手下的罂粟，伊丽丝没有转过身去，她拿出魔杖对着指骨念道：“愈合如初。”

      “没事吧？”塞尔温小姐边说边朝她靠近：“怎么烫到了？”

      伊丽丝在她的手掌拍上自己后背的一刹那收拾好了混乱的情绪：“不要紧。”她说，又拿起一个茶杯回头递给她：“小心烫。”

      “喔谢谢——”黎格用两只手接过杯子，水蒸气在她眼前镀了层朦胧。

      黎格打量了眼身前恢复了一贯清冷的弗林特小姐，斟酌道：“那我们今晚就不练习了吧。”

      “好。”她应了应。

      “不瞒你说噢，其实一开始和你在一起，”黑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此刻天空的颜色，黎格嘴角甚至挂了丝笑意：“一半是因为真的想和你做朋友，还有一半是因为雷吉学长。”

      见伊丽丝没吱声，她继续道：“因为他总是和你或者丘克学长出现在一起，但我总不能借着和丘克学长关系好再去接近他。对吧？”

      “而且你还管他叫‘雷尔’，只有你这么叫他——我猜是因为你作为‘姐姐’对他的一个昵称？哈哈～”

      “因为他是狮子座，他的名字，”伊丽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占有欲在她的唇齿间漾开：“Regulus——狮子座的心脏。”

      答非所问这种事情，往往才是最真实的回答。

      黎格对着面前的蓝色眸子眨了眨眼，殷红的唇边旋了个精致小巧的梨涡：“这样吗？”

      时钟在滴答滴答的拨动声中带来墙一般的沉默，四目相对的视线在热气的遮掩下少了几分针锋相对。

      她们都眉眼带笑。

      一个心生不耐，一个了然于胸。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麦伦可纳打破了沉默：“嗯？塞尔温？”

      被点名的人粲然一笑：“啊，卡罗学姐你回来啦。”

      “你还不回去休息？很晚了——我要睡觉了。”麦伦可纳自认对眼前这两个少女都没什么好感，对蓝眼睛那个是出于嫉妒，对黑瞳子这个是出于陌生。

      黎格颔了颔首：“嗯，很快就回去。”

      说着她又把头扭了回来，不再去管麦伦可纳：“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同意。”

      “什么事？”伊丽丝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散发着一股疲态。

      她觉得自己大概知道眼前的少女要说什么。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叫他雷尔学长？我觉得这个称呼好像更亲近一点，嘻嘻～”

      弗林特小姐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没能发出哪怕半个音节。

      麦伦可纳在梳妆镜前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两人，活像在欣赏一出戏剧。

      “嗯？”

      黑色眸子的主人笑意盈盈地又问了一遍，仿佛是没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

      “你可以试试——”伊丽丝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握着，仿佛要捏碎什么，“如果他没什么意见，那么我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好的，那先谢谢你啦～”黎格看着一脸笑容的弗林特小姐点了点头：“既然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啦～晚安伊丽丝。”言毕她又转身朝假装正在梳头的麦伦可纳摆摆手：“晚安，卡罗学姐。”

      等到她重新把门再关上，伊丽丝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回去。

      “你可真沉得住气。”麦伦可纳把头发披散在肩上，她每天都得用速顺滑发剂打理一遍：“换做是我，早就给她来个恶咒了。”

      伊丽丝蹙了蹙眉，斜乜了她一眼：“哦？”

      “梅林的胡子啊～幸好你不喜欢雷古勒斯，不然别人还以为她这是故意在你面前来个下马威呢。”她拉开自己的床帏，金色的环勾碰撞出清晰的响。

      “你不喜欢他，对吧？”

      伊丽丝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但一向不愿与她撕破脸皮：“看来你们都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尤其是——感情方面。”

      “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麦伦可纳爬上自己的床，看着仍伫在桌旁的少女：“你也不要再为西里斯伤心啦，可能你们俩本来就不合适。”她矫揉造作的表情看的伊丽丝一阵心烦，甚至都懒得再去反驳什么。

      “你也不用太伤心，霍格沃——”

      伊丽丝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困了吗麦露？我也想早点休息了，毕竟后天就是开学舞会。”

      “啊，”麦伦可纳抬了抬下巴：“你说得对。那晚安吧。”

      “晚安。”

      苍凉的月色带着积淀数月的孤寒，直到打开那几封匿名信前，她都认为自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这个讨厌的斯莱特林婊子——为什么要拿家族做威胁让西里斯娶你？你怎么配？！」

      「令人作呕！斯莱特林那一套纯血理念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别来祸害其他三个学院了，自以为是的家伙就该和你那些同样自大的同班在一起！」

      「离他远点吧伊丽丝·弗林特！你明明和斯莱特林那么多男孩子都走得很近，为什么还要缠着西里斯不放？」

      ……

      雷古勒斯就在对面看着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疑到不可置信再到捏着信纸的指尖因用力而捏住信纸而泛白。

      她像是受惊的鸟儿把信纸快速地重新折好，把细细的颤抖留在了上面。

      “怎么了？”雷古勒斯看出她神色变得很差。

      “伊丽丝！”黎格背着书包走了进来：“早安，雷尔学长！”

      雷古勒斯听到称呼后下意识地敛了敛眉，紧跟着就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弗林特小姐。

      丘克也被她今天的称呼给惊了一下：“你叫他什么？”

      “雷尔学长呀～”黎格脸上没有一点点防备：“伊丽丝说可以这么称呼他的，嘻嘻～”

      “伊丽丝？”丘克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鸡蛋了，他把头转向了刚看完信的好友：“你说的？”

      被目光所指的少女觉得自己可能被施了个混乱咒，脑子里的信息要炸开似的。她抬眼从对面两个神色各异的少年脸上扫过，声若蚊呐地嗯了一声。

      雷古勒斯看着她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捏着叉子的手也并的紧紧的。

      将信封草草地抓在手心，伊丽丝又开口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她一点不想留在这儿，她现在急需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处理掉这几封或手写或剪贴出来的匿名信。

      丘克看着难得面露不耐和烦躁的少女也觉得惊奇：“你不是刚来？”

      “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一下——”她说着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们先吃吧，我正好也不怎么饿。”

      黎格也上前一步坐到她身边的位置：“先喝点南瓜汁再走吧，我帮你拿了一杯——”

      有些急躁地摆了摆手，伊丽丝刚想谢绝她的好意，然而转身的动作碰倒了黑发少女的卡其色背包，玻璃杯随之倒下，淋了她半手橙黄色的南瓜汁。

      最近可能是触了什么霉头，她在一瞬间的空当里默默想到。

      “嘶——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急忙拿起被打湿的信，黎格也念叨着“没事没事”，一边给她找手帕一边也跟着捡起了一封被沾湿的。

      “清理一新。”雷古勒斯想也没想就掏出了自己的魔杖替她清理了这火上浇油般的现场。

      “嗯？你的信。”黎格抖了抖手里的信，南瓜汁把其中一个角洇透了。一块浅绿色的纸片随着她捏着边角的动作掉了出来，她急忙从桌子上拿了起来想重新夹回信纸里：“不好意思——嗯？”她打开信纸，映入眼帘的剪贴报纸让她愣了愣，她又看了看纸片上的字，眼神都变了：“‘婊子’？”

      伊丽丝看着已经被展开的信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溃了，原本坐在丘克右边的玛洛墨达听到这个词汇以后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麦伦可纳闻言更是直接上手把信抢走——

      “梅林的胡子！这都是些什么？！”她大致浏览了一眼，开口念道：“‘你这个讨厌的斯莱特林婊子——’”

      “还给我！”伊丽丝越过黎格将信重新拿回。她的胸口急剧起伏着，蓝色的眸瞳里怒火中烧，又迅速扫了眼其他面色惊诧的人：“我先走了，再见。”

      雷古勒斯从刚才的几秒钟里迅速反应过来，没有犹疑地立马跟着起身：“我去看看她。”

      丘克和其他几个斯莱特林对这边发生的情况一头雾水，甚至隔壁桌的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也有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那上面到底是该死的写了什么？”丘克把希望寄托于这个刚刚念信的人身上：“什么‘婊子’？！”

      走廊上的伊丽丝步履匆匆，雷古勒斯跑着才追上了她：“伊丽丝——等等！出什么事了？”

      她现在没有心情去解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跟着我！”

      “伊丽丝，”他咬了咬牙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一个空教室。

      “你要干什么？！”伊丽丝在他反手关上门的瞬间莫名有些委屈，但她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很轻，眉宇间饱蘸着担忧。

      “没什么。”她把头往一侧转了转，刻意躲过了他的视线。

      雷古勒斯脑子里回放刚才听到的字眼儿，蜷了下手指：“这些信，是谁给你写的？”

      “……”

      “你可以相信我，嗯？”

      伊丽丝抬眸与他对视，湿漉漉的眼睛像是童话密林中受到侵扰的精灵。

      “可以给我看看吗？”他轻轻地用手夹住被她紧攥的信封，灰色的星海涌起夏夜才有的波澜。

      松了松手，少女破罐子破摔般开口：“你以后也离我远点，我可不想再收到类似的信了。”

      雷古勒斯闻言阖了下眸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展开信纸，他的眉头也从一开始的微蹙到最后恨不能立刻揪出写信的人给他个不可饶恕咒。

      “我会去找西里斯谈谈，”他的声音带了些自责和愧疚：“对不起。”

      “雷古勒斯——”她眼角蓦地滚了一行珠泪，“你能不能别总在我难堪的时候出现在我跟前安慰我？”

      我一点也不想让自己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你面前。

      这只会让我更难让自己从对你的奇怪感觉里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