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影

口是心是 30

      今天又下雪了，她甚至忘记了给自己施个保暖咒。

      少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格兰芬多休息室走出来的，报复带来的短暂快感很快就被迷惘无助之焰焚烧殆尽。

      伊丽丝不觉得现在回斯莱特林休息室是个明智的决定——从挥洒尽阳光的塔楼到窥不见天日的地底，格兰芬多休息室和斯莱特林休息室仿佛决心要走两种极端。

      蓝宝石耳环和她的眼睛同时折射着不算刺目的光线，她看见了跑到楼梯脚一脸着急的布莱克。

      还有一个提着裙子小喘着气的塞尔温。

      “伊丽丝——”黎格平复了一下呼吸，朝上跨了一步。

      弗林特小姐紧跟着少女的动作后撤了一步，转身又拐进空旷的走廊，决意不给他一个正脸。

      高跟鞋踏着地板发出愈发急切的声响，少女猛地推开一间教室，任敞开的窗户渡给她冷冽的朝阳。

      雷古勒斯眼见着她又从自己眼前溜走，像一只被折断双翼也不肯屈就的鸟儿。

      他脑子里现在没有任何其他想法了，刚才莉莉·伊万斯和她的朋友说伊丽丝被寄了封恶意满满的吼叫信后又被淋了一身红颜料后他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躯体里随之一颤。

      然而接下来他就被告知，少女拖着满身狼狈独自去了格兰芬多塔楼，去找那个已经解除了婚约的布莱克弃子。

      “你说……什么？”

      灰色的眸子里滚过烟尘，他第一次正眼瞧着那双绿色的眸瞳。

      马利娜看着如遭雷击的少年也略带焦急地开口：“今天胖夫人的口令是‘光彩照人’，你们既然是她的朋友，就快去看看她。”

      “……谢谢。”

      极轻的话从喉头溢出，雷古勒斯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简直像是在看万花筒。

      比在魁地奇球队训练还快的速度让他急急地奔向旋转楼梯，平日里绝不会因此显露的戾气在楼梯转了两圈也没转到正确的位置时轰然爆发。

      “雷尔学长——你先别着急。”黎格跟在他身后，稍长的裙摆被嫩白的双手提起，绛色的丝绒鞋面随着跑动而时隐时现。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雷古勒斯现在只想立马飞奔到格兰芬多休息室。

      如果他会幻影显形咒就好了。

      然而当亲眼看见她一身狼狈的站在自己面前，雷古勒斯的第一想法竟然是逃避。

      她的眼里在一瞬间翻涌过太多的情绪，从惊讶到愤怒，从悲伤到厌恶。

      雷古勒斯仿佛被施了个僵化咒。

      她曾只在情绪失控的时候用这种眼神看他——每次都和她“当众出丑”有关。

      哀怨至极的，悲愤欲绝的。

      她说，

      不想在难堪的时候遇见他。

      但是梅林总喜欢刁难这朵绽放在纯血家庭的鸢尾。

      黎格观察着他的反应，斟酌道：“要不要去看看她？”

      雷古勒斯嗯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踩上阶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关在布莱克祖宅的地牢。

      黎格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雷尔学长？”

      他无言。

      伊丽丝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颓倚在冰凉的墙面，竭力让自己从失控的情绪中恢复冷静。

      教室里竟然有一面成人高的竖镜：

      蒙了些细尘的镜面让她看不见真切蔚蓝眼底漾开的波澜，但是却清楚无比地让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是真的很黏他。

      少年踌躇稍许，半哑着声音开口：“伊——”

      “滚开！”

      灵魂又一次被怒火点燃，烧的连心脏都灼气逼人。

      “我们难道很熟吗布莱克？！”

      她用最没有余地的措辞在他们之间刻下深深地沟壑，逼仄的寒气宛如噬魂怪游历过后留下的死神阴影。

      又是布莱克。

      雷古勒斯蓦地就觉得心生无限挫败。

      他有时候都不知道应该怪谁，怪那个叛离家族的哥哥西里斯？还是怪父母循规蹈矩的理念？亦或是怪眼前少女的心狠？

      好像都足以承受这些责怪，也好像都不能被当做他自己无能为力的推脱。

      “弗林特，”雷古勒斯站在门口，这个十多年没再对着她念出的称呼对他来说竟有些拗口，“我们怎么就不熟了呢？”

      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回应，伊丽丝怔愣在原地。

      “你太激动了伊丽丝，我们先回去。”黎格看着眼尾勾起轻嘲的少年不觉挑眉：“雷尔学长和我只不过是因为关心你——”

      “哈～那我谢谢你们。”原本出现裂缝的隔阂因为她的话再次被筑起，蓝色的眸瞳被周遭细密的红血丝围绕，徒留疯狂与破碎。

      雷古勒斯听着身旁少女的话也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放在平时他早就让人闭嘴了，但今天他心情也谈不上多好。

      “我和雷尔学长也——”

      “哦梅林啊你们两个能不能出去谈情说爱！”她蓝色的眼睛又变的湿漉漉，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淹没了她：“别出现在我面前，立刻、马上！”

      黎格听着她这毫不顾忌形象的话也不由愣了愣：“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出去！”少女愤愤地甩了下胳膊，珍珠项链在她身前剧烈地晃动：“求你们了，请出去！”

      红颜料已经干涸大半，此时在那白色的裙布上勾画着常人不会去欣赏的诡谲。

      转身的瞬间，伊丽丝看着镜子里歇斯底里的少女，只来得及感受到胸腔一瞬收紧，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被黑暗弥漫。

      梅林也帮不了她。

      “伊丽丝！”

      雷古勒斯在她跌倒在地上的前一秒飞奔上前接住了她，惯性致使他被压的半跪在地上。

      “伊丽丝？！”他急促地唤了唤，握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轻摇了几下。

      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被莫名的恐慌所缠绕，一言不发地将怀中失去意识的人打横抱起，他便急急地抱着她走向门口。

      “我带她去医疗翼，”雷古勒斯朝身后侧了侧首，不同于方才的冷静从少年口中再次传来，“你回去告诉丘克他们不用紧张。另外，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说完他也没再等着黎格给出回应，径直抱着昏过去的伊丽丝走远。

      他其实刚听到她叫他“布莱克”的时候，还是有点生气的。

      在她反问他们之间熟不熟的时候，他也真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

      可是当她像个刺猬似的张开刺，他还是忍不住心疼的像挨了个钻心剜骨。

      然后命运女神就中止了他们的剑拔弩张。

      虽然不是以一种最恰当的方式——但足够管用。

      雷古勒斯也是真的怕了，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毫无征兆地晕在自己面前，饶是最冷静的拉文克劳也难免乱作一团。

      不管走廊上遇到的目光，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场此刻过于冷漠，看见他们的霍格沃茨学生也没有在言语上做出反应。

      “庞弗雷夫人！您在吗？”前脚刚踏进医疗翼，雷古勒斯就对着白帷围起来的一个个床铺扫视。

      “哦不要在这大声喧哗——”一个身穿卡其色裙子，头戴白巾的女人闻声走了出来，“哦梅林的胡子！快把她放在床上！这个小可怜身上是发生了什么？”

      雷古勒斯跟着她的指引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床上：“这是些红颜料，还请您快看看她。”

      “红颜料？”庞弗雷夫人忍不住拧紧了眉头，举着魔杖对着少女念道：“旋风扫净——”

      重新变得素净的裙子看起来不再那么骇人，衬得昏迷的少女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庞弗雷夫人的眉毛仍紧紧蹙着，床上的少女她还是认识的——弗林特家唯一的孩子。

      要是说某个格兰芬多或是赫奇帕奇学生淋了一身红颜料被送到她这，她觉得自己心里不会有太多的疑惑。

      但这个正躺在床上的弗林特可是个彻彻底底的斯莱特林。

      柔和的光芒随着低语从杖尖发出，钻进少女的心口。雷古勒斯在一旁默默看着，紧握的双拳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没什么大碍，”庞弗雷夫人收起自己的魔杖，对着一脸担忧的少年开口：“她最近休息的不太好，所以要比平常虚弱许多。而且，”女人眼角细微的皱纹随着眼球的转动动了动：“最近她是有什么压力很大的事吗？”

      雷古勒斯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开口：“可能，有。”

      “嗯，她刚才应该是因为情绪过激才昏过去的，”庞弗雷夫人不禁回想了一下她刚被送进医疗翼时的模样，“她遇到什么刺激了？”

      “刚才，她，”雷古勒斯也蹙了蹙眉，沉吟道，“不小心被弄了恶作剧——谢谢您。”少年换了个话题：“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庞弗雷夫人睨了他一眼：“今天晚上之前应该就差不多了，现在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说着她就转过身去摆弄铜盘里的药瓶：“真该让校长出点法令，禁止这种带着恶劣行为的恶作剧出现在霍格沃茨。”

      雷古勒斯听着她压低声音的吐槽也垂了垂眸，望向病床上的伊丽丝。

      沉默地坐在床脚，雷古勒斯忍不住用自己的手覆上了少女温凉的手背。

      掌心的温度丝丝缕缕地被传递过去，他也静静看着床上人的容颜。

      他们好像很久没这么安安静静地“独处”过了，总有各种裂隙在他们之间轮番上映，生怕不能隔绝到令他们此生都不复相见。

      “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少年像是对着情人一样喃喃道：“伊丽丝，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悠悠岁月像是不断转动的轮盘，没有人给他回答。

      “我真的很喜欢你。”

      飘动的帷幔像是风儿的回应，他的喜欢被诉诸于口却又一次没有得到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嗒嗒的脚步声，雷古勒斯闻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雷尔学长？”黎格从舞会上赶了过来，幸好，她没带来其他人。

      “只有你一个人？”雷古勒斯朝门口的位置瞥了瞥。

      “嗯。”黎格点点头：“我和他们说伊丽丝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她什么时候能醒？”黑眸少女将目光放在床上：“没什么大碍吧？”

      雷古勒斯也把视线落在伊丽丝身上：“今天晚上。”

      眼见他没有说话的兴致，黎格也不再开口。

      坐在另一端，少女看着她脖颈上的珍珠长链，温润的光盈盈着时光的莹白，她一向是个美人——不管醒着还是睡着。

      黎格又抬眼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少年，忧郁的气质总是在他灰色的眸瞳里轻荡，她甚至都会想，布莱克家族的人是不是都不会笑。

      “塞尔温。”雷古勒斯走出医疗翼后已经是中午了，他看了眼身旁从刚才起就一直跟着他的少女只觉得心情复杂：“你以后还是称呼我布莱克学长吧。”

      少女心下一动，脸上却仍维着笑意：“嗯？为什么？”

      雷古勒斯敛了敛眉，回道：“我和我那个被除名的哥哥不一样——我很喜欢我的姓氏，我也以此为荣。”

      少年的眉眼间流动着对陌生人常见的疏离冷漠：“或者，你直接称呼我布莱克也可以。”

      黎格看着他的侧脸，沉默半晌后才开口：“是因为伊丽丝吗？”

      雷古勒斯把头转向她，比他矮了一个头都不止的少女也仰着回望他：“是因为她吗？”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灰色的眸子里涌起波澜，他没有回避黎格的视线：“作为一个布莱克，我以此为荣。”

      “那好吧～”黎格黑色的眸子里映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她扬了扬嘴角：“布莱克学长。”

      十二月的的覆雪已化，温热的情丝却被渐渐放凉。